第六十四节

吴殿发主张把老黑定为流氓，他把别的搂在家里，就是流氓行为。但流氓含义很广，不但批斗起来不好作，也没会做这样的高帽。

最终刘辉采纳了羊羔子的意见，把老黑定为牛鬼蛇。这个罪名显得笼统，但是，没有好名称，刘辉只好将就使用。

给老黑起得罪名陈旧，但批斗老黑的方法却别出心裁，由羊羔子出面去老黑家里，让老黑做好地、富、反、坏的高帽后，别外做了一顶牛鬼蛇的高帽，并提示老黑，高帽的大小按老黑的型制做。老黑嫌活多，说一半会儿做不出来。羊羔子瞪圆眼，瞪得老黑直纳闷：“这小子怎么发疯了，他求我活，还他妈跟我耍态度？”老黑说：“告诉你羊羔子，我知道你们做这些东西什么，又不定让谁遭殃，我不喜得伺候你，你给我滚回去！”羊羔子拍了拍胸脯：“宋老黑你听着，我刘永烈是代表文革工作组和你讲话，让你做高帽是革命任务，你必须完成，不许和组织讲价钱！”

老黑正在给土筐上筐梁，锹把粗的柳木被他弯成弓样，觉得羊羔子装腔作势，根本没心思搭理他。老黑把筐梁往羊羔子腿边挪了挪，吓得羊羔子往后退了三步，脑袋磕到门框上，磕出个包，也磕出了智慧，他对老黑撒谎：“刘辉让你赶制高帽，征得了吴队长的同意，答应每个高帽给你记一天的工分儿，但要求要快，必须在明天十点前把高帽做成。”

老黑也没抬，问羊羔子：“吴有金真是这样说的？”

“那还有假，吴队长说了不止一遍。”羊羔子拿出他的看家本领：“刘永烈拿脑袋担保，我撒一句谎就是狗揍的！”

老黑低一想：“我这一宿能挣五天的工分儿，熬点夜也算值得，现在靠画像挣钱不那么容易了，不如把这个差事揽下来。”但他觉得羊羔子不可信，抬对他说：“咱们一言为定，明天早晨我就货。你也知道我的脾气，如果吴有金舍不得出工分儿，那些工分儿从你身上扣！”羊羔子听说老黑要扣他的工分儿，觉得这趟差事不合算，翻着眼，靠在门框上想对策。

老黑催他走：“你先回去吧，我急着活，没时间和你说闲话。但是，我不管你是羊羔子还是刘永烈，也不管是刘辉还是朱世文，想跟我玩邪的，小心你的脑袋。”

羊羔子气短心发堵，怎琢磨怎赔账：“这老黑被斗老实了还好说，如果斗不服，不但这五天的工分儿由我掏，这小子还得报复我，看来和朱世文搞运动也不是光占便宜，还他妈的要付出代价和担当风险。现在唯一的出路是把老黑斗倒斗臭，让他永世不得翻身！一旦翻身，准没我刘永烈的好果子。”

羊羔子从老黑家出来，边走边给自己打气：“常言说得好，一不做二不休。批斗坏就得往死里斗，这叫无毒不丈夫。我刘永烈不是当年的羊羔子，对敌决不会手软！”他把做高帽的事汇报给刘辉，并编造说，老黑骂了刘辉和马向东。刘辉不信羊羔子的话，但对羊羔子的斗争热大加赞扬，并向羊羔子许诺，等队伍扩大了，就把他提拔到领导岗位。羊羔子激动得不知如何表白，便向刘辉请示，要亲自羁押老黑，坚决把盘踞刘屯多年的牛鬼蛇批倒斗臭，打掉他的嚣张气焰。

刘辉又把马向东找来，研究了批斗方案，游街路线，喊什么号等等。准备完毕，他把游斗老黑的方案提供给红卫兵，请求他们协助。

羊羔子回家睡了半宿觉，突然被噩梦惊醒，他梦见老黑提着本枪刺来追他，枪刺寒气，吓得他跪地磕，答应赔老黑五天的工分儿，还哭着喊老黑爷爷，可老黑还是不依不饶……

醒后，羊羔子没敢惊动老婆和母亲，偷偷擦掉冷汗后，对斗争老黑的决心开始动摇：“这年变化大，说不定老黑哪天翻过身，刘辉靠不住，后果可就惨了！我刘永烈为革命献身无所谓，瞎娘谁养活？就算有烈属待遇，谁给他端水送饭？如果老婆不改嫁还能维持，这年有几个愿意守寡的？看起来我刘永烈付出的代价有点儿不值。不如打退堂鼓，我不参加批斗，老黑就不会把矛指向我。”

但是，羊羔子又觉得当逃兵是刘永烈的耻辱，刘辉追查下来还得受到处罚。他掂量了刘辉所能处罚的力度后轻松了很多：“刘辉的文化大革命工作组也是临时组建的，和兰正的革命组织不能相提并论。刘辉连国库粮都没吃上，没什么了不起，他不能把我刘永烈怎么样！让他们去斗老黑吧，我起早就去小南河，既了却母亲的心愿，顺便割捆柳条，让手艺编个簸箕，再编个落斗子，用它盛小米和蛋，老婆做月子能用得着。”

羊羔子在柳树桩子上坐了足足一个钟，还不打算走，抬往村里看，没看出什么变化，他在心里嘀咕：“老黑被批斗得差不多了吧？打得重不重？是爬着回家还是被二姑娘背回家？他的高帽漂亮不漂亮？咳，这一切都没看着，确实很遗憾。常说坐山观虎斗，我坐在树桩上什么也没看到，还他妈地提心吊胆。都怨自己显大眼儿，冒冒失失地去了老黑家，这下可好，挨斗的老黑准记住这个仇。”

羊羔子饿着肚子看着太阳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