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戚继光—孤独的将领 下

光有选择的自由，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采取攻势，创造流动的战术。他在留下的诗文中曾再三表示过这种愿望。

戚继光任蓟州总兵前后达15年，等于他前任1o任期的总和。他是一个不知疲倦的，喜练、阅兵、举行各种典礼和向部下训话。这些活动使他有机会在全军将上面前显示他体格强壮，动作敏捷。在对部下将领讲解各种近战武器的利弊时，他有一次当场命令一个下级军官用军刀对他作攻击，而他则持长枪防御。他经常巡视各部，一次驰马到长城以外2o里，周围没有一个侍卫。他还亲自攀着悬绳登上设在绝壁上的观察所。身为高级将领还具备这样的体力与作风足使他引以自豪。

在繁忙的军务之中，他还抽空写作他的军事著作和诗文。他的第二部军事著作题为《练兵实纪》刊印于1571年。9年之后又刊印了他的诗文集《止止堂集》。

中国的古典诗歌，如果用冲淡自然的语言表现出切或激动的绪，就谓之含蓄；如果用棱角分明的粗线条勾画出不受拘束的气概，则谓之豪放。戚继光的诗歌达不到这样的境界，带给读者的感觉只是拘束和平庸。好在也没有用上述的标准来权量诗戚继光。一般看来，出身于武举的将领，大半生都在戎马倥偬之中，能够写出这样的作品也就是出类拔萃。即在当代高级将领之中，除了“少好读书”的俞大猷之外，戚继光的文章造诣已无与伦比。在平常的谈话中，他可以随引用儒家的经典和史书上的教训，以此，文官们对他刮目相看，认为他不是樊哙式的武。等到他的官阶越来越高，就有更多的文官把他引为同类，在一起饮酒赋诗，往来酬对。当时的文苑班王世贞和戚继光的就非同泛泛，在他的文集中有两篇赠送给戚帅的寿序，并且还为《纪效新书》和《止止堂集》作序。

和戚继光同时代的武，没有能够建立如此辉煌的功业。他从来不做不可能做到的事，但是在可能的范围内，他已经做到至矣尽矣。为此，他得到了武官所能得到的各种荣誉。即以官位而论，身居总兵，也已登峰造极。因为本朝的成例不允许一个武握有一省以上的兵权，即使再有升迁，也不过是增加官俸和官衔。如果说还有遗憾，乃是他没有被封为伯爵。而这一高位，除了照例授予皇帝的岳父以外，只有建立了匡危扶倾的不世殊勋才能获得。

但是，戚继光在生命中的最后几年坠了寂寞和凄凉。张居正死后7个月，他被调任为广东总兵，官职虽然依旧，实际上已经失去了拱卫帝都的重要地位。再过一年，清算张居正的运动达到最高氵朝，戚继光的更加消沉郁闷，于是呈请退休。可是当时的环境已经不允许他保持令名，据官方文件的记载，他和辽东总兵李成梁同时作为前首辅的党羽而被参劾。万历皇帝原谅了李成梁而把戚继光革职。

戚继光罢官家居以后，只有很少几个朋友仍然和他保持来往，文豪王世贞也是其中之一。戚继光去世之前一年，王世贞还写了一篇祝贺戚帅的寿序，赞扬他的生平功业。只是不久之后王世贞所写的《张公居正传》涉及了他的好友戚继光时，则另有一番调。

这篇《张公居正传》是在史籍中很值得注意的文章。它出于传主的同年而兼为散文家的手笔，而且记录极为详尽，包括了很多传闻逸事，细微未节。当然，文中也有对张居正的称誉，例如提到他知善任，就举出了戚继光、李成梁之能够成为名将，就是因为得到了这位首辅的支持才得以充分发挥他们的才略。可是传中重点则指张公虚伪矫饰而天刻薄。而且作者也不隐瞒他和张居正个之间的嫌隙。文章中叙述到自己的地方不用第一称而直书“王世贞”。

传记又说，张居正的去世，原因是好色过度。兵部尚书谭纶曾把房中术传授给首辅，威继光则用重金购买称为“千金姬”的美作为礼品奉进。这样一来，在蓟州重整军备这一番作为，似乎又和饮食男的本能发生了关系。这一段无法考证的逸事，记录在这样一篇文辞华美的传记之内，成了一大公案，使以后写作戚继光传记的都不知道应当如何处理，就只好装作没有看见。

戚继光死去以前，他的妻子已经遗弃了他。他以前统率1o万大军，素以慷慨著称，对朋友尤为豪爽。他不事私蓄，在被斥退以后，竟至一贫如洗，甚至医药不备。英雄末路，使当时和后世的同者无不扼腕叹息。戚继光本的功业固然值得表彰，同时又加上这些感的色彩，所以，不论是正式的传记还是非正式的纪事、评论，总是对他备加称颂，有时竟把他描写成一个完。

但是真正的历史学家应当有超越当时的看法。戚继光是一个复杂的物，不能把他强行安放在用传统道德构成的标准像框里。他的一生中有许多难于解释的事。譬如说，这位高级将领生前娶妾3，生子5，可是直到他的儿子长大成，他却能全部隐瞒了他们的存在，他泼悍的夫竟不知将门有子。

他在部下面前提到士兵生活的痛苦，可以洒下同的眼泪。他废止了让士兵采伐柴薪以供他家用的成例，有一年除夕，总兵府中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