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三章 吞噬

考……我早想回老家了！就守着那小卖部，就挣一饭钱就行了。我要一个，我就回去了。但我儿子在这里……他比我幸运，他在这里、在大城市出生。我老家那个学校，和这边学校——”他用力摇摇手。

“我知道了，于哥。”柳煜拽着于广春，想将于广春拉起来。

于广春却像是黏在了地上，只是被柳煜拉长了手臂。

“他今年高考啊。他成绩很好的。他比我幸运。你们这些年轻，现在网络那么发达，那么多讯息。他初中时候就决定要做什么了。他给我讲过，我也听不懂。他初中就参加那什么比赛……我也说不清是什么比赛，反正就比赛。他成绩很好的。学校给推荐名额了，他不要那个学校的，他要考他想上学的学校。他高中就去家学校蹭课，和一个同学一起——网上认识的同学，是其他学校的，也是成绩很好的孩子。他喜欢家一个教授，买了他好多书看，还毛遂自荐。他报名了那边自主招生，拿了降分录取……”

于广春不自禁地笑了起来，滔滔不绝地夸耀起了自己的儿子。

他突然话锋一转，舒了气，“再四年……可能六年、八年的……等他大学读出来就好了。我就能回老家了吧……等他毕业了，找好工作了，我这个当爹的，就算是完成任务了啊。那时候差不多，这房贷也还完了。房子给他，我们两夫妻回老家，照顾老。他要结婚了，生了孩子，要我们帮忙，我们再回来。他毕业之后也不一定留在这里，可能就去其他地方工作了……”

于广春喃喃道：“再有几年我就解放了……”

柳煜低着，能看到于广春脸上的皱纹和鬓角的斑白发。

于广春抬起脸，对柳煜笑道：“所以啊，小柳，你不要嫌于哥麻烦啊。于哥也麻烦不了你几年。”他拍拍柳煜的肩膀，“下个项目，一起加油啊。”

柳煜的眼中倒映着于广春充满醉态的笑脸。

这一瞬间，脑袋里像是有一根弦绷断了。柳煜清楚地听到了那一声脆响。

左臂的衣袖似是裂开来，转瞬就变成了一个狰狞畸形的瘤。

瘤这次覆盖了柳煜的整条手臂，裂开的子里全是细细密密的尖齿。墨绿色的粘溢出。同时，瘤的上方，又裂开两道子，露出了绿色的内囊。内囊褪去外皮，中心聚焦，成了两只眼睛。

柳煜只觉得自己的视野变得怪异，像是多长了一双眼睛，看到的东西都是重影的。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沸腾。于广春的笑脸在重影下模糊不清，变得无比遥远。

柳煜捏紧了拳，却只有右手成拳。他退后一步，可那瘤纹丝不动，只是怪异地拉长，依旧停在于广春面前，依旧连着他的肩膀。

柳煜身体摇晃了几下，脖子一紧，突然涌现了一窒息感，重影的视野变得模糊起来，模糊中好像有一道光扫过他的眼睛。

……

医生被投影的光芒照亮，一双幽蓝色的眼睛邃不见底。捏紧拳的手，让指甲的声音变得沉闷无比。

这双眼睛倏地明亮起来。医生亢奋地坐直了身体，下意识骂了句脏话。握成拳的手也就此松开，懊恼地用力拍在沙发上。

那一下像是发令枪，指甲们顿时叫嚷起来。

投影屏幕上，一半是瘤，另一半则是于广春的脸。

……

面前的景物骤然清晰起来。

重影消失了，像是大脑已经适应了这全新的视角。

柳煜重新看清了于广春的脸。

于广春呆愣愣地看着这突然出现的怪物，脸上的笑容还没收起来，就被那张开巨的怪物罩住了脑袋。

他发出了惨叫，声音却被堵在瘤之中，又被那些粘淹没。

瘤合拢，利齿瞬间嚼碎了于广春的半截身体。它重新张开时，还能看到那其中血模糊的一团烂。

它从柳煜左臂探出，将地上的半截身体吞，还伸出了蛇一般的长舌，席卷地面，一点碎渣、血珠都没留下。

瘤蠕动着，像是胃袋在做消化。

不多时，它归于平静，慢慢收缩，退回到了柳煜的左臂之中。

夜风撩起了碎的衣袖，吹得露的皮肤起了一层皮疙瘩。

柳煜清醒过来，怔愣地看向自己的手臂，又慢慢低，看向面前空空的地面。

他打了个寒颤，一下子跳起，撞在身后的花坛上，又跌跌撞撞地扶着花坛，往远处狼狈逃跑。